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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明《梦》电影

黑泽明《梦》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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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泽明《梦》电影

黑泽明的《梦》(由“八个梦”构成的影片)便是最明显的例证。二十世纪的人类劫持着巨大的财富在即将跨入新世纪的门槛之际,迎接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呢?自然生态失去了平衡,各种灾难频繁降临,生存危机日趋严重,人类的命运将会如何?地球的命运将会如何?黑泽明在晚年以其东方艺术家特有的智慧思考着这些现代人面临的重大问题,并运用丰富的电影手段表现了他的主题动机——人类摆脱困境的唯一出路理应是归顺自然。 黑泽明运用梦境的形式讲述的故事体现了原始人特有的意识形态,即一种“真实”矛盾在想象中的解决。因此,这是一种神话结构的图式,纳入了“自然与文化”的基本对立的系统。围绕着这个基本核心,从作者的角度,仿佛是从个体成长经历的记忆中演化的景象;从集体的角度而言,则是整个人类文化历程的隐喻。只是黑泽明在遵循古代神话母体的同时,他的思维更趋向于自然的一极。当自然界神秘的色彩逐渐减退,美好的事物也随之消失。人类的灾难主要是来自科技文明自身,因此,人类毁灭的迹象更大程度上是一种“自惩”。在另一组“生与死”的二元对立的关系中,黑泽明又是站在死亡的一极来看待人生。由于灾难的发生是人类文明剥夺自然带来的后果,这使人类自身感到深深的内疚和彻底的绝望。那么,死便是一种解脱,而生则是一种荒谬,因为人类已无“家”可归。 黑泽明从自己的记忆和幻想中选择了“八个梦”,它们连缀在一起,既各自独立,又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共同围绕着一个中心意旨,以“我”——做梦者的视点展示了人类的集体无意识心理的各个阶段。它打破了现实与梦幻、生与死的界限,沟通了“人—自然—鬼神”三者之间的关系,并以一种对未来世界的预言为终结,达到了警世与 劝戒的目的,从而使人类自身免于彻底的毁灭。影片以第一个梦——“日照雨”作为开端。这是日本的一个古老的传说故事,童年的“我”(或者说是童年时期的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茫然无措,但又抑制不住强烈的好奇心想去探寻自然界的奥秘。大自然以其自身的规律变幻着,“日照雨”便是一种阴阳交错的幻景。古人对这种奇异的现象产生了一种敬畏的心理,认为这是自然的精灵在作怪,由此敷衍出“狐狸嫁女”的故事,并作为一种视觉禁忌的律令流传下来。妈妈便是这一戒律的执行人,她介于“我”与大自然之间,告戒我不要偷看狐狸嫁女的队伍,但是,我还是违反了禁令。妈妈说违反了禁令要受到惩罚——“看见不该看的东西的孩子不能回家”。她还替狐狸传话说:它们很生气,要让我剖腹自杀,以向它们谢罪。妈妈劝我去狐狸的家里请求宽恕,狐狸的家就在彩虹的下面,我欣然接受了。在这个带有童话色彩的故事中,显然自然的一面占据了主导的地位,我是十分渺小的人物,而妈妈也更多地站在大自然的一边向我发号施令。我是个触犯禁忌的小孩,但又被大自然的美妙所吸引,在日照雨、森林、彩虹和鲜花盛开的世界面前,我是无动于衷呢?还是继续探寻呢?我此时的心情是复杂的。 如果说第一个梦是“我”触犯了长辈们规定的“视觉禁忌”,那么,第二个梦——“桃树田”便是破坏了传统的风俗节日。由于桃树都被砍光了,三月三的“桃节”也过不成了。“我”被带到桃树精灵的化身——偶人那里,它们质问我,向我诉说,被砍的桃树无不在哭泣。出于童心,我曾经为被砍倒的桃树而心疼得哭了,当我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时,桃树的女儿们便为我翩翩起舞,一幅鲜艳美妙的景象使我陶醉。但这只不过是个幻觉,现实之中我的眼前只剩下残留的桃树桩。在这第二个童话里,已经流露出伤感的情绪,我和家人都做了侵犯自然界的破坏行为。 进入第三个梦,大自然变化出一付严酷的面孔。我们这些疲惫的登山者在暴风雪和弥漫的大雾之中挣扎,同时,睡魔和死神也在威胁着我们。我的梦向我启示:梦中的使者是个美丽的仙女,她说“雪暖冰热”,并且自己也由美女变成了魔鬼。这是向我们传达“物极必反”的原理。当我清醒之后,暴风雪减弱引退,我和伙伴们才从迷失的雪谷中返回营地。这第三个梦已经失去了美好的事物和景象,它表明大自然在向人类发出严厉的警告,如果一意孤行,将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睡魔刚去,死神即至。 第四个梦发生在“隧道”里。战争夺去了伙伴们的生命,我是唯一的生还者。我在回家的途中走进了隧道,隧道中走来了一个已经阵亡的士兵,他认为自己没有死亡,他说他回到了家。我只能告诉他事实,说他真的死了,可他一边说着知道了,还一边唠叨着要回家见爹娘。我一再证明他是死过的人,他才不情愿地离去。接着,全部阵亡的第三小分队也从隧道里列队走来,他们向我报告。我象劝第一个出来的士兵那样劝他们回去安息。在这第四个梦中,死者占据了优势,隧道就是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阴阳界”,生者与死者在此会面。这里对于生者来说是阴森恐怖的,但是死者都已解脱,他们并不认为死是十分痛苦的,他们还讲述着回家与亲人们团聚的感受。“我”作为活着的人反而感到内疚,我虽然有幸生还却成了“囚犯”,战争留下的创伤仍在折磨着活着的人们。如果活着还不如死了的快乐,那又何必活着呢?当我恳求他们说“还在现世徘徊有何意思”时,其实是在表达“我”自己的心声,不然的话,我在回家的路上怎么会走进了“隧道”,而在“隧道”里又怎么会和阵亡的战友相会呢? 第五个梦是关于“艺术和艺术家”的,“我”走进了荷兰画家焚·高的画里,去寻找画家本人。焚·高刚从精神病院里出来就急急忙忙去田野里写生了。那么,焚·高为什么要急着作画呢?原来绘画艺术来自眼前的大自然,艺术家的使命就是要发现大自然的美。但是,自然的环境正逐渐从我们的视野中消失。所以,焚·高说:“要动手画,要拼命地画,象火车头一样……”艺术家在为大自然唱着最后的挽歌,那些乌鸦就是艺术家的象征,因为乌鸦不是“猎人”,而是“捡食者”。 “红富士”(第六个梦)是世界毁灭的象征,人类末日的降临。科学家们发明了原子能发电站,结果却导致了毁灭性的灾难,甚至发明者本人也在所难免。死到临头时,他才明白“向死神要名片无济于事”。人们在紧要关头议论着,要惩罚制造灾难的人,但为时已晚。第七个梦:当地球临近末日,只剩下“我”一个活人的时候,我只能和鬼对话。可是,鬼在地狱里受着磨难,他向我控诉人类犯下的罪行。愚昧无知的人类把地球搞成了大垃圾场,堆满了各种剧毒的物质,自然已不复存在,“鬼”不聊生(黑泽明是在以鬼喻人)。人象鬼一样痛不欲生,而想死又死不了,只能活活受煎熬。“我”孤身一人,做人不成,做鬼亦不成,无处安身。正如“柳暗花明又一村”,“水车村”(第八个梦)是我理想的归宿。那里“草木翠绿,百鸟鸣啭,川流充盈,小溪潺潺”。这是一个生机勃勃的村庄,淳朴的村民保持着昔日的生活方式,他们以柴烧饭,以蜡照明。一位百岁老人和我谈论“人生之道”,他说,人类也是大自然的一部分,自然一旦消失,人类亦将灭亡,一个人应该清白地生活,老实地干活,死后落个好名声,他的葬礼会象婚礼一样喜庆热闹。 黑泽明做完了他的“八个梦”,每一个“梦”就象是一首抒情诗,同时又各自变为乐章组成一部交响曲。黑泽明在结构“自然—文明”的二元对立的内容方面,并没有强调对立的戏剧性冲突,而是采取一种冷静的态度,十分客观地表达了自己潜意识的主观愿望和情绪,他时而站在大自然的一端诱导人类,时而站在鬼魂的立场劝戒人类,在编织了各种因果关系之后,最终以大自然的绝对优势压倒了文明的不良倾向,迫使人类归顺自然。人类生存的唯一出路——只有与大自然和睦相处,才能安居乐业。黑泽明的艺术使命是要保存自然,保存艺术和美,这样才能保存人类自身。